
在莫高窟,讲解员是将博大精深的敦煌文化和游客嫁接起来的一座桥梁,许多游客和莫高窟的“第一次接触”,便是通过讲解员的讲述。讲解员水平的高低,决定了游客对于莫高窟的第一印象。70来分钟,讲解员需要让游客在欣赏洞窟的同时,快速了解洞窟的知识,认识莫高窟的价值。如果你来过敦煌莫高窟,听过专业讲解员的讲解,那你一定会惊讶于他们的好记性和专业性。他们的讲解,就像这包罗万象的壁画一样。他们的脑海中关于莫高窟的知识十分丰富。你抛出疑问,想要难倒他们,但他们见招拆招,信手拈来侃侃而谈。这种讲解并不是刻板的、机械的,不是仅仅介绍莫高窟的背景知识,而是灵活的、有血有肉的。讲解的内容是持续更新的。讲解员们会将最新的研究资料和研究成果介绍给你,一年前来、半年前来、今天来,听到的都是不完全一样的故事。时光如白驹过隙。从2007年4月2日到今天,从不知道释迦牟尼是谁,到形成了自己“温文尔雅、专业负责”的讲解风格,资深讲解员边磊已经在莫高窟默默坚守了十多年。“我们有一个基本的文物保护底线和原则,就是文物为不可再生资源,所以,我们都是保持原状态。对于这样的画面,我们不去做氧化还原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,但是会做延续生命的事情,就是给它做微创手术。我们会用物理、化学、生物学的办法,甚至计算机的办法,多学科交叉进行微创手术的修复。修复,不是去重新填色,不是去重新画,不是去重新塑,而是给它做到延续生命的状态。”当解释到壁画脱色,为什么不去重新修补的问题,边磊耐心细致地回答着游客。尽管边磊是近视眼,但进入光线很不好的洞窟,他依旧不佩戴眼镜,因为每年近500场、超过1000小时的讲解,使他对讲解内容已烂熟于心,熟练自如。你夸他,他会说,“研究院像我一样的工作人员很多,你们过奖了,面对莫高窟我们都只是小学生。”边磊的讲解本领,也是在不断讲解中磨炼出来的。有一年夏天中午过后,天气比较热,游客们排着长队检票。他当时在莫高窟小牌坊入口,有一个中年男士半搀扶着老婆婆到他跟前,大致说了老婆婆眼睛几乎看不到,没有办法跟随游客们排队和分组参观,而且她是一个人到敦煌,能不能特殊照顾一下。经过询问边磊才知道,老婆婆是高度弱视。两人并排这样的距离,老婆婆也看不清楚边磊的长相。边磊想了想,就单独陪着老婆婆到了就近的第29窟,给她描述了洞窟里真人大小的泥塑佛像,还有密密麻麻的壁画佛像。边磊向老婆婆描述说,画出来的佛像大概和普通人的脸一样大,而且就像阅兵一样画得整整齐齐。之后他又搀扶着老婆婆到第96窟,给她描述大佛,有35.5米高、将近12层楼的高度。老婆婆眼睛几乎看不到,但她真切的言语,让边磊觉得她很光明。“听完讲解后,婆婆特别激动,虽然不太能看见,但是给她讲解的时候,感觉她发自内心地喜欢敦煌壁画。她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壁画上面,就那么近,是发自内心的喜欢。她一直抓着我的手,还让我用纸条写下姓名和电话。一个星期后她专门打电话给我报平安,说特别感谢我让她‘看’到了莫高窟。”听到这些真心的回馈,边磊笑了。“很遗憾我之后换了电话号码,也没能存下老婆婆的电话,所以也没有了联系。如果有联系我会给她邮寄一本敦煌画册,祝愿她生活幸福。”他还告诉游客,与惯常的理解不同,壁画中的反弹琵琶不一定是在真实地弹奏琵琶,也可能只是用乐器表现了一种舞蹈造型。“知道的越多,不知道的就更多。”敦煌学研究永无止境,讲解员的讲解也是如此,但他们并不孤独,也很自信,因为,他们的背后是整个敦煌研究院。想起最初到敦煌应聘,边磊十分“忐忑”:资深专家彭金章老师从招聘讲解员开始,亲自把关,拿着尺子量应聘者的身高。考核他们的是敦煌学的专家,讲解员肚子里有没有墨水,张口便知。2007年与边磊一同参加应聘的有700多人,最后入选的只有16人,是真正的百里挑一。此心安处是归处。尽管这份工作“费人”而且“强度又大”,但是讲解员流动性不大,哪怕夏天酷热难当、冬天寒风刺骨。边磊现在一进洞窟,就会有一种奇妙的亲密感。冥冥之中,他觉得曾经陌生而神秘的洞窟如今是如此亲切,让人熟稔而又愿意与之亲近。将自己融入其中,他的讲解也变得更加有温度了。“老一辈莫高窟人喝着苦水、吃着夹杂着沙土的粗盐拌面、睡土炕,忍受着极其艰苦的生活条件。当时面对的是残岩断壁、沙土堆积、满目疮痍的莫高窟。但是他们用双手清理了几百年近十万立方米的积沙,用煤油灯微弱的光源为我们临摹保存了几千平方米的壁画。”边磊在讲到《萨埵太子舍身饲虎》的故事时就会和游客说到常书鸿先生一生奉献莫高窟的精神;当讲到莫高窟第130窟的《都督夫人礼佛图》时就会和大家分享,说是段文杰院长用“一画入眼中,万事离心头”的十二分投入,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潜心研究,把这幅面目全非的壁画复原、临摹成了千年前的容貌。当游客们问到莫高窟会不会消失的时候,他会含蓄而深情地这样回答,70多年来一批批敦煌人,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这儿的每一寸壁画。(来源:人民日报出版社)